我心想完蛋了。
忘了写作业。昨晚沉迷画画,完全忘了作业这一回事。直到收作业小组长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在霍清龙身旁晃悠的时候,我猛然记起自己一字未落。这他娘的该怎么交代?
窗外的白杨上一秒还笑着欢迎我,这下子倒断断续续数落着我的懒惰了。清晨早读前教室的气氛是轻松愉快的,大家说着没头没脑的话题,不时又夹一句笑声。我的同桌霍清龙也不例外,他轻佻地交出了作业本。
小组长视线移向我,我倍感煎熬,有种即将被乱棍打死的错觉。一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和无法回应期待的失败感混杂的苦涩刺痛脊髓,使我弯下了腰。客观地看,我没有做作业,这是确凿的事实,我应当承认这个事实。人无信不立,诚实是重要的品质,大家会笑着原谅我的过错。
小组长摊开手掌。
“同学,你的作业。”
“不好意思……忘记带了。”祭出无辜的表情,我在求饶。
说谎了。我当然明白,说谎是可耻的、是卑鄙的虚伪的产物。我自己就是子弹下的亡魂,深知其罪恶。但是如果我如实说出真相会怎样呢?是“我没写”这样轻描淡写的真相,抑或是令听众产生歧义的似是而非的真相呢?
我不想开学初就被以后得相处多年的同学们看做特立独行的黑羊。听到我说没带作业,前后左右的家伙已经把视线集中到我身上了,霍清龙瞪大眼睛,表情有些惊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惊讶,这种事对懵懂的小孩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离经叛道了。为了避免名声一落千丈,我情愿推卸罪名。
小组长秉公守责,他“哦”一声表示理解。小孩子的三分钟热度这时发挥了优点,周围的同学很快失去了兴趣,教室又恢复轻松愉快的气氛。窗外的麻雀在枝桠叽叽喳喳唱起甜美的歌。
数学的王映红老师很尽责,在早读前就进了教室。这时小组长走到讲台,和王老师说了什么,然后到我跟前说。
“老师叫你上去。”他指着讲台。
“哦……”
原委不说自明。我边避开挡在过道的人边往前走。
和我一同的还有个剃批平头的,俩呆瓜就这么站在数学老师面前。
她开口了,音色颇为清脆。
“许同学为什么没交作业呢?是忘带了还是说有其他理由?”她亲切问道。看了她和善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执教方式,想必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不好意思老师,我把作业忘家里了,忘了放书包。”我惭愧地编了个小谎,“下午我可以补交的,老师。”旁边的平头跟着说“忘了”。
她笑了笑。
“补交倒不用,这次就这么算了吧。下次记得按时交作业就行了,最好用登记本抄下每天布置的作业。明白吗?许实平同学、陈超同学。”
“哈……”
“对了,昨天教的知识你们学会了吗。加法记不记得是什么?”
“嗯……应该理解了。”
不敢口出狂言肯定她的问题,只能抠“应该”“大概”这样模糊不清的字眼。因为1+1=?的等式仍是星空下最大的谜题之一,我不想僭越。
“那我来考考你许同学,二加三等于几?”
“五。”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老师您倒是问陈超啊,他绝对很想被老师您提问的。您瞧他不耐烦的眼神,是何等期待获得王掌门您的指点啊。
然而王映红老师无视了我的念头。
“有认真听课。你们下去准备数学早读吧。”
“谢谢老师……”
虽然嘴上只是简单的应承,但我决定中午补写作业。作业本身的量很少,十几分钟就能刷刷刷的糊完。昨天语文作业是读书,像朗诵阅读之类的作业向来是管他去死的经典代表,因此直接无视。数学则是正二八经的做题,至于难度嘛……可想而知。
坦白讲这并非重要的事。我不写作业,王老师不亏一分钱;我老老实实地上缴作业,她也赚不上哪怕一块钱。此乃个性使然,相信你们也有这样的经历。与某事失之交臂后回想起来,心里总是空荡荡的,纠结得七上八下难以定形。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心里突然就多了块疙瘩似的焦急难耐。对我这种平凡的人,这些小事反而很轻易的就能勾起我的神经,搞得我茶饭不思。
补交了数学作业,我就能心安理得活下去了。
第二节课课间,班主任拿了几个毽子到班里。七班的位置在一楼,出门就是教学楼前的空地,活动很是方便。不像其他班级在高层的高年级学生,想要占用宽阔位置就必须下楼,打铃了又得上楼。今早晨风偃旗息鼓,正合适踢毽子。
有事可做,这群精力过剩的小学生自然兴高采烈。可怜的中年女人刘佳老师早早发了胖,她表示要参与进踢毽子的行当。假如毽子只有一个,大家自然会围成一个大圈。但是毽子不止一个,七班48马上像脸盲女团分成了东京组、大阪组、群马组等等。
像我这样孤独而善于观察的人会发现,不同组别圈子包括人数、性格等都截然不同。例如霍清龙和叶艾妮所在的东京组,两位明星自不用说,其他人性格也都相当外向自信,有不俗的潜力。他们甚至邀请了发胖的班主任,说着“嘿!”、“呀!”的港产片拟声词,不亦乐乎。东京组是模特名人以及向往上流社会人群的精致聚会,我这种死宅只好望而却步。
一旁的大阪组人数没东京组的多,他们虽然时尚度略有逊色,但打闹气氛足以平分秋色甚至犹有过之,他们已经开始踢了,我错过了插入的时机。如果我强行接一脚,未免太不识大体。他们会产生诸如“这家伙是谁啊?”“是不是隔壁班的人?”“看起来好可怜”的想法,我不想在快乐的课间休息时间默默垂泪,还是不要搞事好了。群马组只有区区几人,陈超也在里头,这位同学貌似不好相处,请允许我敬而远之。
最后,四个开学初就孤苦伶仃的人围成了四象阵,简称孤零零F4。毫无存在感的我们像是琉球的原住民,被彻底开除了人籍。
不是我自满,在踢毽子的领域我有信心吊打他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其他三人表情像我一样冷淡,一个比我高的不知名同学松开抓住毽羽的手指,示意活动的启动。
“啪!”
“哒!”
“啪!”
“……”
“哒!”
“哒!”
“啪!”
“……”
啊咧咧?你们貌似踢得还可以嘛,至少不是永远踢不了第二下的菜鸟。可是你们怎么不传给小哥哥我呢?原来这不是四象阵而是稳固的铁三角吗?我看着毽子彩色的羽毛在他们的脚间飞来飞去,始终没有传来我的跟前,突然一阵酸楚。
左边的同学貌似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若有所思地准备把毽子传给我,我看到他的动作,立刻精神抖擞的摆开架势。
“叮铃铃~”
上课铃倏然闹响,他扭头望了一眼七班的方向,弯腰捡起已经碰到鞋尖的毽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另外两人随之而去。
蓝天白云,杨柳依依。
我如同本子里被玩坏的女主角,瞳孔失去了焦距。
……
地球上不存在叫作孤独的病症,若是单纯作为状态而解释的话,那么某个几乎不参加交流的人可以算孤独。所谓的孤独仅仅是歌颂青春的青少年们臆想的高大上词汇而已,常年独来独往的人何曾发出表明自己孤独的呐喊?独行侠习惯孤独的状态,喜爱这种与他人罕有互动的日常,他们有坚强的意志面对所有莫须有的职责。不了解他们的人则按扭曲的观念误解他们,认为他们游离社会之外,是无能之人。
事实上,嘴边挂着孤独孤独的人是那些不上不下的中层分子,这些人没能力做真正的独行侠,却嘲笑着独行侠们的举动。他们也没能力靠自身魅力吸引更多的关注,因此只能编造孤独来哗众取宠。
虽然是个不喜欢交流的人,但我绝非孤独患者。我毫无勇登上层的兴趣,那是件百分百的麻烦事,需要伪装虚假的笑容,掩饰本来的面目。与其戴上假面翩翩起舞,还不如让我早点回家睡觉。
因此放学后霍清龙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说想继续跟我一起跑步的时候,我以“不要!”的肯定句狠狠拒绝了他。
听了我的话,他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眼泪隐隐在眼眶里打转。远处暗中窥伺的叶艾妮和闪现的两个女同学见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撒手不管。
昨天的两圈没给腿肌造成负担,于是我在昨天的基础上又多跑了一圈。
……
时间不早了,鱼鳞云染上夜色的紫黑。忽然记起中午补做的数学作业放在书包里头。
“差点就忘了。”
王映红老师的办公室在二号楼四层的角落,我先前在窗户撇见了,她捧着教科书,单马尾一晃一晃地飘荡在对面的四楼走廊,并打开了那个房间的木门。而且那里偶尔有老师进进出出,佐证了我的判断。
小学生离校的速度很快,一来外面等候的家长在翘首以盼,二来课余活动实在稀缺。除了负责清洁的值日生,无关人等几乎已经走个清光。
教学楼比图书馆还安静几分,我迈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感觉十分自在。
王映红应该走了吧……
“不打紧,我交好作业就行了。”
抛开杂念,我拧动球状的门锁,缓缓推开了木门。
这是一个偌大的办公室,横竖排着十几张办公桌,靠窗的角落——四个中的一个,有一台立式空调。一面墙钉着公告板,公告板的下面是个报纸架,挂着几份报纸,由于光线不足,“南方”等的字样忽隐忽现。
为了省电,大部分的日光灯都关掉了,剩下两盏日光灯在使用电力。
两盏灯交叉照明着同一个地方,因此那张办公桌格外显眼。
“竟然有老师还没回家啊。”
我稍感讶异,恪尽职守的教育者尚且屈指可数,自愿加班的教师更是凤毛麟角。比作是我,我肯定准时下班。
“哪班的老师这么勤快……”
于是产生了一丝好奇,我静悄悄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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